创生——探访台湾地震、精神和未来
17年年底，参加了“互联网大篷车”采访记录台湾当下产业和人文故事考察团。一路上，考察团寻访了科技文创等领域的一系列企业、项目和人物。台湾人一贯的家园和人文情怀，一则则充满人格的故事感动着大家。最后那天晚上的分享会，一位年轻的团友突然说：台湾不行！他们在苍白的人文故事背后，毫无真正能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而且，他们似乎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原拟醉心于台湾清新人文的我们吃了一惊，却一时找不到言辞应对。
图为日月潭风景
“台湾这两年真的是变化特别明显！”接待我们的台湾朋友黄博士说到，“这两年，台湾的年轻人充满了失落、焦虑、迷茫，人们普遍觉得看不到未来。”
“为什么呢？”我问。
“大陆这几年经济强盛，国际地位今非昔比。大陆的崛起，也使得过去几年台湾人脸上写着的优越和骄傲，如今已荡然无存，我们已经从对大陆批评不屑，变成刮目敬佩了！而反观台湾，经济模式模糊、没有竞争优势，并且尚找不到开创竞争力的明确路径，加上人口老化、政治领导力弱，除了仍然固守的文化味和没有强大说服力的文创情怀，乏善可言。整个台湾社会弥漫着一片消沉。”
“不可能！”十几年来，我与台湾朋友多少有着接触，在我的印象中，台湾人聪明智慧，能钻研、能吃苦，他们是有一种“精神”的人，是不可能是停留在“输”上的！
图为伙伴们在日月潭景区
带着先入为主的认识，但却一时没有明确的论据，时隔一个多月的新年二月初，我又组织了一个考察团，以“台湾文创考察之旅”为主题，再一次来到台湾。这一次，我心里面想着，我要考察一下什么是“台湾精神”，而这种精神应该可以说明，台湾在任何低迷、困难中，都不会“输”的。
我的天哪！有地震耶！
来台湾第三天，住在宜兰一个山上的农庄，晚上与朋友们载歌载舞，饮酒狂欢，客房楼依山壁而建，窗外是森林、山峦，可以看见远处的城镇，景色很美，。我睡觉时就让窗帘打开着，这样可以让一幅美丽的山景陪伴我入眠。靠近凌晨，突然被剧烈摇晃和哗哗震响惊醒了！我在床上经历着摇晃，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手机里微信提示刚才是隔壁县花莲发生了6.5级地震。因为天气又雨又冷，虽然走廊里客栈的住客们一片奔跑呼喊，我在微信群里跟同伴讨论了一下，考虑到这房子不高，跑出去很容易，而且酒店方面并没有通知我们撤离建筑，加上建筑也没有停电呀，我们决定继续裹在被窝里睡觉。那天非常疲乏，就没再理会后来的多次余震，我拉过一件衣服，拿了一瓶水，一起裹在被子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起来后去餐厅早餐，同伴们惊魂未定，议论纷纷，大家的微信朋友圈早已刷爆了屏。见到服务员在一如既往地给我们端茶，我问她：你们这里经常地震吗？她微笑而不置可否地说“还好啦！”。我又问：像昨晚这样大的地震过去几年多吗？不善言辞的服务员仍然稀松平常讷讷地说“要看情况啦”。我问同行的台湾朋友黄博士，你们这里常地震吗？他说：台湾在地震带上，天天地震呀，我们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小震从来不以为然，只有五级以上的地震才往外跑。我说，那你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五级以上的地震呢？他笑着：我们台湾人有经验，震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震后依然安详的宜兰风光
考察团继续旅行，第四天晚上住在了花莲西边南投县埔里镇的镇宝大饭店，结果晚上23点多，又地震了。地震时我正在16楼的房间里打电话，剧烈的摇晃中，走廊里客人们人声鼎沸起来。手机上显示刚才花莲县又发生了5.7级地震。我对电话那头正向我推荐业务的朋友说我们改天再讨论吧，我要先处理一下地震！估计对方当时听了一脸愕然！
下到酒店大堂，前台有两名值夜班的服务人员，面对我们焦急的询问，他们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的，这栋酒店大楼是全埔里最结实的建筑了，曾经历了1999年的921大地震而安然无恙。我教大家几点地震来临时的注意事项就好了，例如震时躲在家具边上能形成三角形空间的地方，然后请各位安心地回去睡觉吧！”
嗬！惊慌忙乱无所适从遇上了不以为然坦然处之！早晨起来，我对着窗外拍了一张埔里镇的鸟瞰照片，还真是，这栋酒店大楼真可能是全镇最结实的建筑，跑出去，可能真还不如呆在房子里。
震后的埔里镇早晨
仿佛是为了跟地震的故事相衬，在埔里起来后的这一天上午，正好安排了去参访桃米生态村。这是我第二次去桃米村、纸教堂，因为刚好认识从1999年921地震后就参与桃米村重建的新故乡文教基金会的董事长廖嘉展。廖先生给了我一份他在国立暨南国际大学的硕士论文，一页一页地讲述了921那次7.2级大地震之后，当地民众重建家园的故事。这一次，我详细询问了921大地震后，这座纸教堂作为人们心中不灭的圣火寄放之所是怎样伴随了这里的重生。
象征着台湾人民不屈不挠、生命不息的纸教堂
“台湾处于地震带上，而且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岛，所以 46 37347 46 17326 0 0 5163 0 0:00:07 0:00:03 0:00:04 5167台湾有典型的“岛民心态”。我们有随时遇险的不安全感，也很难有恒久心。正如你们看到的，台湾人对于固定资产投资非常谨慎，也不喜欢贷款。台湾有许多家庭作坊式生意人，当做成了一种生意，只是为了一种营生，并没有动力要做强做大，做成事业。这可能也是这种心理的一种表现吧。另外，台湾的历史上不断被殖民的经历，从西班牙荷兰到日本，一直没有停过。在一种多灾多难和不确定的生存环境中 怎样面对生命和未来？这使得台湾整个文化里似乎一直有一种自尊心强，敬畏天地，靠自己、求生存、寻家园的人本情怀。”
“那用一句话提炼一下什么是台湾精神呢？”我问黄博士。
“爱拼才会赢！”黄博士说到。“台湾时刻处于不稳定状态的深层心理，使得台湾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无处不在地存在着“帮派”、“帮会”的文化。”
“我们不关心自己之外的事情，例如国际上与我们无关的事情，我们只关心自己。我们要做自己，在做事情的时候，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是为了自己喜欢。”
我回忆了一下到台湾的第一天拜访新北市观光局局长陈国君，见面时他穿着一件运动衣，上面写着“追火车”，因为他接待完我们以后就要去参加一个在新北山区举办的一个沿着火车线旅行跑步活动的发布仪式。在他向我们详细介绍了新北市推进乡村文化旅游，复兴乡村经济的各种努力以后，我询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什么是台湾精神？”
“台湾文化和台湾精神是两件事。”陈局长说：“台湾一直在追求去殖民化、在地性、独特性、寻找台湾自己地方上的东西。我们追求“在地复兴”。我们是多元文化的融合，但我们必须知道自己是谁！”
台湾是生生不息的！我们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
但我们分明看见很多台湾人说现在是年轻人失去信心的一个时代。那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呢？
“台湾的未来在哪里呢？”我开始询问黄博士第二个问题了。
图为日月老茶厂门前茶田平台
“台湾的答案在大陆！” 黄博士继续阐述。“过去的时代里，狼性和拼劲，使得台湾得以立足，面对未来的时代里，这种狼性文化还有竞争力吗？”
“过去几十年，台湾文化深深影响着华人世界。前些年，人们说大陆因为文革时期文化被打碎、断裂了，而台湾却保留着最美好的文化，使得传统文化一直延续着。这使得台湾散发着浓郁完整的中国式文化。但今天，我们觉得，中华文化要拼合成一张大图，还是需要大陆的力量。尤其是当今中国展现出的大国格局和大国实力。”
“曾经的制造业带来台湾经济繁荣 但制造业都有周期。制造业的周期之后，就必须发展服务业。台湾市场小，因此只能往深里做，所以台湾文创就很发达，乃至发达到几乎“无处不文创”。但台湾文创作为在台湾呈现出勃勃生机的一个产业，如何才能喷发出蓬勃的国际化、支柱型影响力呢？”
“台湾和大陆，我经常用一个词拆解成两半来形容，这个词就是“情怀”，可以拆成台湾的“情调”加大陆的“怀抱”。台湾的文创有点像“药引子”，我把它称为“情调”，要想成为有影响力的“情怀”，就要投入大陆的“怀抱”。你们看到的台湾文创、农业、养老，这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台湾还有好多好的东西藏在民间，而这些创新创意，可以放进大陆来使用，嫁接进大陆庞大的市场和整个中国的经济实力里。” 黄博士本身就是一位文创设计师，打起比方来，也是这么“文创”。
在熏衣草森林王先生的安排下，我们在新社的花田民宿，与台湾农文创界的陈甫彦先生作了一次交流。
刚刚由花东万物粮仓规划案踏勘回来的陈先生，给我们介绍了他这些年致力通过孵化培育、串连集结、推动城乡创意、创业生态的事业。
我们谈及对当下两岸城乡发展的评价，陈先生说：“我最担心的是，当前城乡发展时的空洞”。
告别时，陈先生提出特别希望下次见面时讨论一个话题：台湾的未来会在哪里？
住进熏衣草森林的第二天早晨，小雨中空气清朗，我给陈先生发了一段微信：“早上好，如果您要问我台湾未来发展在哪里这个问题，我的意见和很多今天的台湾人一样：大陆！原因是：大陆需要你们、需要台湾。试想，一个战略选择如果刚好满足、呼应了一个庞大的社会需求，那这个战略就是容易成功的，并且是有时代意义的。”
图为陈甫彦先生与作者
陈先生回复道：“那天晚上，你问我，为什么空洞了？
台湾长期的发展下来，少了中心思想、信念。用大陆的语言，没有顶层设计、宏覌战略。
随着年龄、环境、科技、经济等外在因素，价值观应该由工具价值转向终极价值，生命才能精釆而纯一。但实际上是相反的，年轻时候似乎有理想，但是迷惑在追寻生存、名利、工具价值，心口意不一而不自知。终究没有了规律及纪律。
空洞化就是没有生命价值覌，或者是，价值观混淆了。
填补空洞的处方就是成熟的心智及自由意志。
我，对台湾还是有信心的！
回北京的飞机上很空，这是一个旅游淡季。翻阅报纸，除了看见这几天花莲地震救灾的报道，也听说台湾取消了很多往来大陆的航班。
忙了两天，今天开始春节放假了，第一天假期刚好赶上“情人节”。我翻开在台湾时买的这本《熏衣草森林手记》，阅读着慧君和庭妃的紫色梦想故事，忍不住温暖、哀伤，也同样感受到充满希望！
（本文写于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
图为《熏衣草森林手记》
后记
写完初稿，我发给了几个台湾朋友征求他们的意见，以下是对他们回馈信息的摘录。
// “刚好看到这本书：恰如其分的自尊。”
// “没有顶层设计，是的。这就是台湾问题。其实，这也是策略，1993年，政府提出‘经营大台湾要从小小区做起’，缺乏共识的顶层设计让位给了地方实践。这也恰恰说明今天台湾社会力量在民间的演变过程。我们的顶层设计其实愈来愈难了，因为民间更壮大也更多元，民粹影响了顶层，就难有具远见的设计了。”
// “团 聚
一群散落各地的台湾人
偶然间在一个乡村部落里
一张桌子，一杯咖啡
聊得是未成熟计划
或者是过往大梦想
这时候的夜晚
伴随着微弱的灯光
包围的是一种联系与期待
联系的是人情
期待的是希望”
关山电光部落游
// “我希望能持续和地方伙伴合作，共同生产内容，不仅是规划。有顺有逆、能共同承担，并想方法让这些内容变现，产生有形价值。落地创生是我真正的心愿，不仅帮助在地商家，而是生活在地方的居民。这是我最深层的内在动力。”
——以上摘自陈甫彦先生回复的信息
// “台湾旺盛的生命力在民间，但历经战后到现在，许多典范已不在，加上讯息流通的快速，新时代已形成。有彷徨，有不安，台湾在剧烈的胎动当中。如何揉转，是我们这带台湾人的重要使命。
期盼两岸和平发展，共享中国人的新世代，这更是两岸人的重责大任。”——新故乡文化基金会廖嘉展
// “台湾是充满生机的岛屿，纯朴坚韧，包容多元价值存在，不谈太大的梦想，社会充满自利-利他精神。”——熏衣草森林王祈富
// “台湾虽小，却能兼容并蓄。”“·方孝孺《复郑好义书》：所贵乎君子者以能兼容并蓄，使才智者有以自见，而愚不肖者有以自全。”——蜜蜂故事馆程淑婷
// “大家一起努力，影响两岸更多美好格局，让更大的创生舞台给未来。”——天空的院子和竹山小镇何培钧
// “我觉得你对台湾和台湾文创经营的思考都没错。现在缺的事，是领导者和'故事'。中国人的世纪来了，自尊和自重要从粗糙的躁动呐喊，转化成细致的沉淀。如果您能把一个终极价值观阐释到极限，就像李宗盛写情歌和男人沧桑的细致，那所有的项目都不难成功吧。”——敏捷领导力变革中心胡家闳
田园东方创始人兼CEO | 张诚
东南大学建筑学硕士，北大光华EMBA。2012年起，以建筑师背景和城市规划专业视角，集多年城市综合体和文旅行业开发运营经验，将目光转向旅游度假产业和乡建，在乡建领域发起“新田园主义”理论，发表《田园综合体模式研究》，首创田园综合体方法论，开展首个田园综合体实践，创建“田园东方”等事业平台，主张以文旅产业带动城乡一体发展。
主要论述包括《新田园主义理论纲要》、《田园综合体模式研究》、《综合体思维》等。
又见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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